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封槐低头玩自己的头发,咕哝:“你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呢……”
“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回头。”
封无为平静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,他靠着的热源传来胸腔震动的触感。
封无为的手指绕到前面,捏住了封槐的脸,抬起来仔细看了一眼,果然看见对方红红的眼睛。
封无为道:“你倒真是眼泪做成的……那时候,我回过头。”
“若我不回头,你跟不上我。”他客观地说。
“旅店那一次,你去喝酒醉死过去,是我把你带回来的。”封无为说,“只是回了旅店你突然开始闹,一个劲往窗外走,说要捞月亮。”
“一个没看住,你就跨到窗柩上了,所幸你当时清醒了。”
“至于茶馆那一次……”封无为打量他,捏他手感颇好的脸颊,坦然道,“我只是生气你折磨自己,想让你吃点东西。”
“回过头看见你一个人孤零零坐在那里掉眼泪,差一点就心软了。”
封槐看着他问:“所以没有讨厌我、没有恨我?也没有厌恶到一眼都不想再看见我?”
封无为:“嗯。”
“但我很后悔自己回了头。”封无为手指一路从他的脸颊滑到脖颈,再落到锁骨和更下面,摸到了无数凹凸不平的伤疤,“若我没有回头,你是不是早就厌倦了,离开了。”
那伤疤仿佛新生的,还带着刚愈合的红,格外刺眼。
封槐说:“我没有后悔……你不回头,我就一直追,追不动了就爬,直到我死。”
“而我不会死,所以,我会一直抓着你不放的。”
封无为把他按倒在床上,封槐笑起来:“哥哥,我过关了吗?”
封无为吻了吻他身上缝合线般的疤痕:“没有。”
“好严格哦。”封槐玩笑般道。
封无为没有说话,他的心情不太好。
他没有骗封槐,他真的后悔了,若没有心软,若没有回头,对方没有跟着他前往长阳……
修仙之人只道长阳尸魇之乱,却很少提起,奉天九年夏,长阳曾经出现过严重的洪涝。
那段时间,天气总是不好,被封无为丢在茶摊后的封槐,心情变得更低落和阴沉。
久不进食让他变得极其虚弱,肩胛骨的伤口被他重新撕开了,因着暴雨连绵,在湿热的环境中化脓发炎。
所幸他不会死。
他跟在封无为身后慢慢走。
直到那日,封无为进了离剑宗仅有百里的小城长阳,他慢吞吞跟进去,在里面走了小两个时辰。
封无为补给行囊,去了长阳最热闹的东市。
他挤在人群中,偶尔还有人投来古怪的目光,都叫他心情更加差劲。
封槐被人群一挡,跟掉了人,正要找,忽然感觉到地面不正常的震动和不远处传来的喧哗声,他心底忽然升腾起不安……有水汽?
“决堤了——洪灾来了!!!快往高处跑!!!”
不知是谁气若洪钟地大吼了一声,顿时整个东市都混乱起来,震动起来,人群涌动着开始往一个方向涌。
封槐怔愣在原地,他手指按住颤抖的腿。
他怕水,尤其怕……这样奔涌而来的洪水。
他应该跟着跑的……快跑,快跑,他还要去找他哥,洪水来了,他哥怎么样了?
封槐在人群中央茫然地四处看:“哥哥……啊!”
他被后来人撞到,下意识跑起来,却被人群推搡,不过一瞬息,就摔倒在地。
后面的人还在一个接一个蜂拥而来,无数鞋底踩过来,封槐近乎恐惧地尖叫了一声,他死死抱住头,不断发出痛苦的闷哼。
好嘈杂。
奔腾的可怖水声、人的尖叫和哭喊、脚步错乱的声音,还有他自己的惨叫和骨头碎裂的声音。
封槐几乎快死了,浑身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,也许有的还刺入了他的脏腑,他完全动不了,只能在跑过的脚的缝隙中,看着外面。
他眼睛大概也受伤了,彻底看不清了。
他数不清有多少人从他身上踩过去。
好熟悉。
在遇到封无为之前,许多许多年,他都这样,在黑暗里,被无数人踩过去。
也是洪水多发的年节。
那时候,他还真正活着的时候,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的时候。
村子气候诡异、或旱或涝,年年歉收,饿死的、淹死的数不胜数,于是就有那么一个人提出——要不我们用古法试试。
许多人说:也没办法了,死一个总比所有人都饿死好。
他就是被选中的,死的那一个。
没办法,抽中签的是他养父母的亲儿子,他们哭着忏悔着把那根签塞在他手里,把他推出了房间。
他亲生的父母抛弃了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