凝灵宗后山，冰心潭终年不化，潭水幽深如墨，表面却覆着一层薄薄的冰晶，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。
夜风拂过，潭面泛起细碎的涟漪，冰晶随之碎裂，又缓缓凝结，发出细微的“咔嚓”声，宛如某种古老的韵律。
潭边，几株寒梅斜倚，枝干遒劲，花苞半绽，在极寒中仍倔强地吐露一丝生机。
寒气如雾，自潭面升腾而起，萦绕在四周的岩石与草木之间。
岩石上覆着厚厚的霜，指尖轻触，便觉刺骨寒意渗入骨髓。
偶尔有夜鸟掠过，翅膀扇动的风搅动寒气，使得雾气短暂散开，露出潭水深处那抹深不见底的幽蓝。
潭水越往中央，寒气越盛。冰层渐厚，裂纹如蛛网般蔓延，却又在灵力流转下自行修复。
寒雾最浓郁处，一座古朴的冰晶亭子静静矗立，亭柱晶莹剔透，仿佛由万年玄冰雕琢而成，亭檐垂落的冰棱如剑，在月光下闪烁着冷冽锋芒。
————
苏姰静坐亭中，一袭白衣胜雪，长发未束，如瀑般垂落肩头，发梢甚至凝结了几粒细小的冰珠。她的呼吸极轻，每一次吐息，都带出一缕霜白色的灵气，在空气中缓缓消散。
她微微垂眸，指尖轻点石桌，桌面上立刻蔓延出一片冰纹，纹路如枝蔓伸展，最终凝结成一朵霜花的形状。
“还是不够……”她低语，声音轻得几乎融进夜风里。
自西御失踪后，她便常常独自来此修炼。
冰心潭的寒气能助她平复心绪，也能让她的冰魄功法更加纯粹。可今日，她却罕见地有些心神不宁。
——天渊秘境即将开启，而那个人的消息，依旧杳无音讯。
她闭了闭眼，再睁开时，眸中竟流泻出一缕霜白色的灵光，如寒雾般缭绕不散。这是《太阴诀》修至大成的征兆，可此刻，她的心思却不在功法上。
————
“姰儿。”
一道温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。
苏姰指尖一顿，冰纹瞬间消融。她转头，见李蕊不知何时已站在亭外，一袭青衫随风轻扬，眉眼含笑地望着她。
“师父。”苏姰起身行礼，袖口拂过桌面，带起几粒细碎的冰晶。
李蕊踏入亭中，随手拂去落在肩头的寒霜，笑道：“怎么最近总是一个人躲在这儿？莫非是怕天渊秘境开启后，为师不让你去？”
苏姰摇头，唇角微微扬起：“师父说笑了，我只是觉得这里清净些。”
李蕊打量着她，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，动作熟稔得像是回到了苏姰幼时。
“你啊，从小就这样，心里有事就往冰潭里钻。”她叹了口气，“当年被其他弟子欺负了，也是一个人蹲在潭边掉眼泪，冻得手指通红都不肯回去。”
苏姰一怔，随即失笑：“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……”
“是啊，转眼间，当初那个小丫头都长成大姑娘了。”李蕊目光柔和，却又带着几分探究，“所以现在，能告诉师父，你到底在愁什么了吗？”
亭中一时静默。
潭面的冰层下，隐约有暗流涌动，发出低沉的“咕咚”声，像是某种沉睡的巨兽在翻身。
苏姰沉默片刻，终于轻声开口：“师父……您说，他还会回来吗？”
李蕊挑眉：“他？哪个他？”
苏姰耳尖微红，却故作镇定地瞪了师父一眼。
李蕊哈哈大笑，笑声惊起了潭边栖息的寒鸦，扑棱棱飞向远处。
“我就知道！”她促狭地眨眨眼，“能让咱们凝灵宗的‘冰仙子’愁眉不展的，除了那个混小子，还能有谁？”
苏姰抿唇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冰纹绣线。
李蕊见状，笑容渐敛，语气也认真起来：“姰儿，那小子可是天道金丹，命硬得很。当年在万兽谷，他敢独自断后，就说明早有脱身的把握。说不定……”
她眯起眼，意味深长地望向远处的黑暗，“他此刻正躲在哪个角落，偷偷看着咱们凝灵宗的动向呢。”
苏姰一怔，下意识顺着她的目光望去。
夜风骤急，吹散潭面寒雾，远处的山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清晰。
恍惚间，她似乎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立于山巅，黑袍猎猎，如当年那般张扬不羁。
可再定睛一看，那里空无一人。
————
夜风忽急，卷起亭外寒梅的落瓣，几片花瓣沾着冰晶掠过苏姰眼前。她望着花瓣飘向潭心，忽然轻声道：“师父，我只是怕……若他回来时，我已不再是当初的我。”
李蕊一怔，随即失笑：“傻丫头，你以为他还是当初的他？”她伸手拢了拢苏姰的鬓发，语气温柔却笃定，“你们这些年轻人啊，总以为修行是条独木桥，可真正的大道，从来都是并肩而行。”
苏姰心头微震，抬眸望向师父。
李蕊的目光却已越过寒潭，望向远处朦胧的山影：“当年你师祖教我修行时曾说，心有挂碍未必是劫，若能以牵挂为锚，反倒能在这漫漫仙途中不迷失本心。”
话音未落，潭面突然掀起一阵不寻常的波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