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br />   北郊附近荒芜,连家像样的酒店都没有。但她操办葬礼、多日奔波,疲惫已经渗进了骨子里,没有心思再去找住所,就这样心事重重地在狭窄闷潮的床上合衣睡了一晚。

  闭上眼睛,眼前全是郑淮明的样子。

  他在火苗摇曳下忽明忽亮的侧脸;他温柔似水、深邃如潭的眼睛;他那双冰凉却有力的手,牢牢包裹住她的五指;还有更早的画面,十五岁那年,她在湍急窒息的江水中挣扎,头顶朦胧的水光越来越远,不断下沉中,忽有一股力量紧紧拽住她,将她托出水面。

  她重获氧气,颤抖着呛咳,穿着高中校服的少年轻拍她的脊背,一遍又一遍说,没事了,没事了……

  方宜醒来时,胸口还留有窒息的幻觉,急促地轻喘。

  天才刚蒙蒙亮,她感到脸上有些凉意,抬手一抹,才发现满是未干的泪水。

  走进散发淡淡霉味的浴室,方宜望着斑驳镜面里自己红肿的眼睛,强打精神拿冷水洗了把脸,出门朝墓园走去。

  清晨下了小雨,细雨绵绵中,方宜打着伞一块、一块墓碑地看。

  北郊墓园算不上北川规模最大的几个墓园,却也有墓碑数万。白茫茫的天地间,方宜不知疲惫地寻找,裤脚打湿了,雨珠顺着碎发往下淌。可她就是不愿放弃,倔强地想要找到那个已经隐隐显露的答案。

  直到夜幕缓缓降临,方宜还在打着手电筒,光圈掠过一块又一块墓碑。

  眼前刻录的名字,都曾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。

  终于,一个熟悉的名字映入眼帘。

  郑国廷。

  方宜手一抖,手电筒差点掉落在地。她顾不上满地雨水,半跪在青石板地上,凑近去看。

  是一高一矮两个墓碑。

  墓碑笼罩在细雨中,仍能看出常被人精心打理,表面没有一丝浑浊污垢,四周也丝毫未见杂草。

  高一些的写着,郑国廷之妻,叶婉仪。另一座写着,郑国廷、叶婉仪之子,郑泽。

  唯独没有郑淮明的名字。

  方宜胸膛如被冰霜冻结,涩得闷痛。原来他那从未提及的弟弟早已去世,如今那张钱包里照片上的一家四口,唯有郑淮明一个人还活着。

  视线缓缓向下,触及到生卒年月时,她目光猛地一颤。

  六月二十四日。

  叶婉仪和郑泽都死于他生日当天。

  雨伞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,方宜仿佛被重锤击中,震惊地久久无法缓神。

  这可能是巧合吗?

  回忆疯狂地挤入脑海,那天苗月满心欢喜地为郑淮明庆祝生日,他不远千里冒着大雨深夜赶来,自己却嫌他态度敷衍,耐不住心中怒火,找他吵架。

  还记得郑淮明幽深瞳孔中的痛苦难安,他说:“方宜……你别这样对我……”

  他倒在她怀里,艰难辗转着呕血,手指的温度越来越凉……

  沉重的夜色成了压垮脊梁的最后一根稻草,方宜跌坐在石板地上,深深将脸迈入掌心,蜷缩着痛哭。

  悲怆几乎将她吞噬,自责与懊悔快要把心脏撕裂。

  转而又有一股巨大的无力感侵袭——

  郑淮明口口声声说爱她,却将自己的伤痛和过往全部掩藏,任她无意中伤,任她痛得撕心裂肺。

  她把他当做无话不说、全心依赖的爱人……

  他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她?-

  再次站在南大校门口,望着这生机勃勃的校园,方宜的心境全然不同。这里是郑淮明最后一次联络她的地方,也是唯一的线索。

  许循远见到方宜时,几乎是吓了一跳。

  短短半个月,那个雀跃期待、眼睛亮晶晶的年轻女孩已然憔悴得不像样。她瘦了许多,漂亮的杏眼里布满血丝、暗沉无光,只剩一丝固执和绝望:

  “郑淮明到底去哪儿了?”

  许循远只能说:“我不清楚。”

  但令他没想到的是,方宜竟整日整夜地守在医学院的大厅里,寸步不离。

  人少的时候,她就拿着电脑远程工作,人多的时候,她就看着每一个从门口经过的身影,哪怕是深夜也不离开,靠在沙发上浅眠。

  学术会议依旧,无数来自全国各地的医生在此汇聚。

  顶楼大型报告厅的大门每一次打开,都有数百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鱼贯而出。方宜始终只是望着,眼神偶尔会在许循远经过时微微亮起,看清面容后又黯淡下去。

  第三天,许循远终于看不下去了:“你要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?”

  方宜抬起头,神情认真:“等到他回来,既然医院派他来参会,他不论去了哪里,总要回来。”

  许循远垂眸,犹豫了一会儿,意味不明道:“我和他长得很像,是吗?”

  “背影有点像……”方宜点点头,忽而愣住了,茫然地对上他的视线。

  “一名在职医生年假只有五天,病假事假需要有相关证明……二院的领导指名让他来交流,这几天每个会议都有他的签到记录,他就在这里。”许循远站在一步之遥,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,轻声说道,“如果不想他丢了工作,他只能在这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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