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0-80

巢……可不知怎的,他头脑昏昏,反应过来时,人已在此处。

  小阁枕清流, 一霎莲塘雨。*

  院里如此宁静。

  只可惜饭菜茶酒都在桌上, 术法完好,没有人动过的痕迹。

  乘岚还没回来。

  红冲却笑了笑,心道:不回来也好。

  他在原本属于乘岚的位置上坐下,酒液还未入腹, 他的动作却像是喝醉了酒,抬手之间, 便不小心碰到了酒杯。杯倾液洒,湿了他的衣襟,他却连个净尘决也懒得掐。

  他提起酒壶, 重新为自己倒了一杯。

  一杯连着一杯,不知不觉间, 酒壶已倒不出一滴酒了。

  酒意上涌, 红冲两颊酡红, 已有几分醉眼朦胧。他看着面前的红烧鱼、荷叶焖饭, 许久说不出话来。

  良久,他才憋出来一句:“不回来吃饭,你可不知道你错过了什么。”

  恍惚之间, 他仿佛真的听到耳边传来乘岚的声音,乘岚问:“什么?”

  红冲便支着下巴说:“我的诞辰……不过没关系,现在也不重要了。”

  “为什么?”

  “因为……”红冲呆呆地看着前方,蓦然展颜一笑:“因为我杀了很多人,就在刚刚。”

  他本就肤白,因醉酒而添了一抹绯色便格外明显,兼之方才自斟自饮时揉乱了头发,如今笑着说出这话时,仿若一只不通人事的艳鬼,貌美而狠毒。

  话音落下,他只觉得眼前骤然一花。

  乘岚就站在他面前,还是那副素色的衣裳,唯有束发的玉冠换成了一条白绫。他面容有些憔悴,双眼发红,不敢置信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  原来是幻术……红冲低下头去,看到那红烧鱼和荷叶焖饭还是原样,便指着两道菜问:“怎么不吃?哦……兄长最在意规矩了,肯定是在等我回来……”

  乘岚扣住红冲的手,似乎想一把将他拉起来,却没料到眼前人早就醉得神志不清,哪怕被乘岚把一只手臂高高拎起,也无济于事。

  红冲只是抬着一只手臂看他,目光似乎十分困惑。

  乘岚心急如焚,连声问:“你又做了什么?杀了谁?”

  红冲便只好道:“一个老头……哦,是侍剑山庄的那个蕴凌真尊,还有……”

  一句话还没说完,乘岚已是目眦欲裂,失声质问:“蕴凌真尊?你怎么能……你?”他语无伦次,也不知是想劝慰谁,还是证明什么,连声道:“你怎么可能杀得了他,一定不会——你是发酒疯了,让我看看……”

  他捋开红冲额前的碎发,单手捧起这张脸,直直地看着红冲,终于意识到那双眼虽水光潋滟,实则清明一如往昔。

  这并非诳语玩笑,而是实话。

  意识到这一点时,乘岚颤声问:“为什么?他从不曾针对为难你,你与他又有什么仇怨?他可是江姊的师祖啊……”

  红冲没有回答这个问题,却说:“还要定寅真尊,还有,还有……”他又说出几个尊号人名,后来逐渐变成了形容外貌特征。但是人实在太多了,哪怕他清晰地记得每一张脸,却怎么也说不完,后来只能含糊道:“太多了,我记不清了。太多了。”

  起初,乘岚几乎又觉得这是胡话,毕竟怎么可能……但他眼睁睁看着、听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被报出来、一张张面孔逐渐浮现,乘岚几乎能回忆起自己与这其中每一个人曾经的交集,而其中的很多人,都不是红冲原本该认识的。

  他的手缓缓松开,终于无法再欺骗自己。

  “一共是八百三十六人。”红冲最终说。

  乘岚看着他,眼中终于浮现出许多陌生的情绪,都是红冲从未在这双眼中看到过的。那些复杂的情绪终于酝酿成一场蓄势待发的风暴,乘岚微微张着嘴,好半天才发出沙哑的声音:“为什么?”

  八百三十六条命,但乘岚还是肯问他,为什么。

  红冲便微微一笑,仿佛又找回了本以为要失去的珍宝,他抬头看着乘岚,眼瞳发亮:“因为他们该死。”

  乘岚无法想象,他竟然能如此冷静地说出这样残忍而又无理的话。

  “你倒是说说,他们又做了什么!”乘岚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,义愤填膺:“难道每一个人都与你有那么深的仇恨吗?这里面有许多人,你根本认都不认识——或许有人发过你的通缉令,可是并没有人真的对你做什么,你怨他们也罢,可这点恩怨,就值得让你把他们全都杀了吗?”

  到最后,乘岚的声音越来越高:“云观庭也发了你的通缉令,可我从没让一个人招惹到你面前来,甚至——”他话语一顿,似乎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力气,气势也一泻千里。

  “难道你也要杀了我们吗?你……”

  他看着红冲,终于红了眼眶,那些原本险些要脱口而出的恶言,终究又被他咽回腹中,他艰难道:“我知道你与那个魔修有来往,甚至沾染了魔气,我以为你不过是利用他查明火山那时之事,可是……你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。”

  红冲也定定地看着他。

  与程珞杉的来往,红冲许久之前,就故意露出马脚,不怕乘岚发现蛛丝马迹,就怕乘岚真的全无所觉。可他没想到,乘岚知道,也放在心里,却还是默许了他这堪称离经叛道的行为。

  而那时,他也不知道真相竟然如此。

  如果早知自己必然走到如今这步田地,红冲也不知道,

上一页下一页