着箩筐涌进地里,惊飞了几只在秸秆间啄食的麻雀。
“都轻着点掰!”王老实拄着拐杖指挥,“棒子底下有个蒂,左右拧着掰,别把秆子拽断了。”
石头掰下一个棒子,掂量着足有斤把重:“乖乖,这一个棒子能顶半升粟米!”他剥开苞叶,露出金黄的籽粒,在阳光下亮得晃眼。
陈峰看着堆满田埂的玉米棒子,眼角的皱纹都笑开了:“都别光看,赶紧往打谷场运。记住,棒子先堆起来捂三天,让籽粒更饱满。”
三日后的正午,郡王府的晒谷场上人声鼎沸。陈峰亲自掌秤,王老实蹲在一旁记录:“赵大,三亩二分地,收棒子八百七十斤!”
“张老丈,两亩七分地,收棒子七百二十斤!”
算盘珠子打得飞快,王老实忽然把算盘一推,胡子都抖了起来:“大人!按这数算,每亩能收二百六十斤籽粒,碾成面能有二石三斗!”
人群霎时安静下来,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。老丈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来,抓起一把玉米粒放在手心里搓着:“老天爷……三石……真有三石啊……”浑浊的眼泪顺着皱纹滑落,滴在金黄的谷粒上。
陈峰看着乡亲们捧着玉米棒子笑出泪的模样,忽然想起三年前被贬至此,看到的是饿殍遍野、流民塞途。他抬手擦了擦眼,声音有些发哑:“都别傻乐了,赶紧把好种子挑出来,明年开春,咱要让开平镇的山山峁峁,都长成这青纱帐!”
夕阳西下时,郡王府的粮仓前排起了长队。陈峰站在台阶上,看着百姓们用陶罐、布兜装着新收的玉米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响。他回头,见小女儿抱着个玉米棒子跑过来,金黄的须穗缠在她发间:“爹爹,这个能磨成黄窝头吗?比粟米的甜!”
开平镇的暮秋总带着股萧瑟,陈峰披着玄色大氅立在郡王府的檐下,看随从将最后一篓新收的玉米搬进粮仓。金黄的籽粒顺着竹筐缝隙漏下,在青石板上砸出细碎的声响,却勾不起他半分笑意——方才与商队掌柜闲谈,得知南边一担上好的龙井能换十石粟米,这让他摩挲着腰间佩玉的手指骤然收紧。
“大人,前几日您托人从江南带的茶种到了。”小厮抱着个油纸包小跑过来,纸包边缘渗着湿痕,隐约能看见几株裹着湿泥的茶苗。
陈峰接过纸包,指尖触到微凉的湿土,忽然想起三年前在京城翰林院,同僚曾用青瓷盏泡过西湖龙井,茶汤清碧如春水,入口回甘。可眼下这开平镇,百姓喝的是带着土腥味的粗茶,甚至连茶是什么都没见过。他蹲下身拨开湿泥,见茶苗根部裹着红泥,嫩叶却已有些打蔫:“快,拿去后院那口老井旁,按我画的图样挖个土坑!”
后院的老槐树落了满地黄叶,陈峰蹲在坑边,用竹片刮去茶苗根部结块的红泥。王老实拄着拐杖凑过来,盯着那巴掌大的嫩叶直皱眉:“大人,这玩意儿看着比稻秧还娇贵,能在咱这沙土里活?”
“江南茶农说,茶树喜酸土,怕涝又怕旱。”陈峰将腐叶土拌进坑底,“咱这儿的土偏碱,得用腐叶、草木灰调一调。坑要挖两尺深,底下垫碎石子疏水……”他忽然停住话头,见石头抱着块磨盘大的青石走来,“哎哎,碎石子!不是让你去捡鸡蛋大的石头吗?”
石头把青石往地上一放,震得落叶纷飞:“大人,咱这儿哪有碎石子?这青石敲碎了不就行?”
陈峰看着他手里的铁镐,哭笑不得:“茶树根系浅,碎石子是为了渗水,不是让你砸地基!去,把厨房门口那筐煤渣筛一筛,细的拿来用。”
三日后,五株茶苗歪歪扭扭地栽进了土坑。陈峰每日清晨都要亲自浇水,见叶片还是耷拉着,急得在院里团团转。小厮见状,悄声道:“大人,前儿路过西市,见有个卖竹器的老汉,说是从江南来的,兴许懂些门道?”
月上柳梢时,陈峰揣着包刚炒的瓜子,摸到了西市尽头的竹棚。老汉正就着油灯编竹筛,见郡王爷突然到访,惊得把竹篾扎进了手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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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老丈莫慌,我来跟您讨教些种茶的事儿。”陈峰递过瓜子,指着墙角的竹匾,“这是晒茶叶用的吧?”
老汉舔了舔伤口,眼里闪过讶异:“大人咋知道?俺老家在徽州,祖祖辈辈种茶。可这北边……”他摇摇头,“当年俺带茶种北上,走不到雁门关就全冻坏了。”
陈峰从袖中摸出张纸,上面画着茶树的根系图:“江南茶农说,茶树要依山势种,咱开平镇没山,能不能用土堆个坡?还有这施肥,是用羊粪还是豆饼?”
老汉盯着图纸,手指在油灯下抖了抖:“大人真想种茶?这玩意儿金贵着呢——春天要摘‘明前芽’,夏天得防虫,秋天要培土,冬天得拿茅草裹根。最要紧的是水,不能用井水,得接雨水,不然茶汤就带土腥味。”
“雨水?”陈峰想起后院那口老井,“开平镇十年九旱,上哪儿接雨水?”
老汉从床底拖出个半人高的竹桶:“俺老家都用这‘承露桶’,桶底铺木炭,上面蒙细纱,接了雨水澄三天才能浇茶。”他见陈峰听得入神,又从箱底翻出个茶饼,“您瞧,这是俺爹炒的祁红,杀青要翻三十六下,揉捻得像搓麻绳……”
半月后,陈峰在后院搭起了竹棚,墙角码着七八个承露桶。石头抱着陶罐往桶里倒雨水,嘀咕道:“大人,咱喝水都省着,您拿雨水浇苗?”
“茶树喝了井水,叶子会发苦。”陈峰用竹片拨开茶苗根部的腐叶土,见新抽的嫩芽泛着嫩红,“快,把那锅炒粟米的铁锅刷干净,今日学炒茶。”
王老实拄着拐杖蹲在灶台边,看陈峰往灶里塞松枝:“大人,炒茶得用枣木柴,火匀和。”
“咱这儿只有松枝。”陈峰挽起袖子,将铁锅烧得发白,抓起一把鲜叶扔进去。叶片“滋啦”一声冒起青烟,焦糊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“哎呦!”老汉抢过木铲翻炒,“得先热锅凉油,不,是热锅擦茶油!您这火太急了,要像煨鸡汤似的,文火!”
陈峰抹了把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