,指腹蹭上黑灰。他盯着老汉手腕翻转的动作,看鲜叶在铁锅里打卷变色,渐渐渗出油亮的光泽。“这是‘杀青’,得把水汽炒掉。”老汉抓起一把茶叶搓揉,“揉捻要像搓棉线,得让茶汁渗出来,将来泡着才有色。”
直到月上中天,竹棚里才飘出一缕若有似无的茶香。陈峰捧着粗瓷碗,看茶汤黄绿透亮,呷了一口,苦涩过后竟泛起回甘。石头在一旁砸着嘴:“嘿,比煮树叶强多了!就是费劲儿,炒一锅茶得忙半夜。”
“忙得值。”陈峰望着茶苗上的露珠,“等明年开春,咱先教镇上的婆娘采芽,再搭个炒茶灶。王老爹说,徽州的茶娘靠炒茶就能换丝绸,咱开平镇的闺女,将来也能坐在屋里挣钱。”
隆冬的开平镇飘起鹅毛大雪,陈峰裹着棉被在茶棚里守夜,看承露桶上结了层薄冰。小厮抱着陶罐跑进来:“大人,北境的商队在镇口歇脚,领头的要见您!”
正堂里,胡商搓着冻红的鼻子,盯着桌上的茶盏发愣:“郡王殿下,这……这是江南的碧螺春?”
“算是吧。”陈峰推过一碟炒玉米,“去年试种的茶苗,炒得不好,见笑了。”
胡商呷了口茶,突然站起身:“殿下!这茶虽比不得龙井,但香气清正,我愿用十匹胡麻换您五斤!不,二十匹!”
陈峰握着茶盏的手指一顿。窗外的雪粒子打在窗棂上沙沙作响,他想起白日里看见张屠户家的闺女,正用冻裂的手搓着玉米秸秆。
“换可以。”陈峰推开窗,让雪光映亮茶盏,“但我有个条件——你得带两个江南茶商来,看看咱开平镇的地,能不能种出更好的茶。”
胡商走后,陈峰在茶棚里踱了半夜。他蹲在茶苗旁,用手焐着冻硬的泥土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轻响。回头见小女儿抱着个陶壶,壶嘴冒着热气:“爹爹,这是王老爹教我煨的姜茶,您暖暖手。”
茶汤入喉时,陈峰看见茶苗根部的腐叶下,竟冒出了一点嫩红。他忽然想起老汉说过,茶树要三年才成材,可这开平镇的百姓,等得起三年吗?
转年清明,茶棚里的五株茶树抽出了新芽。陈峰天不亮就带着几个婆娘蹲在棚下,手里捏着绣花针般的小竹片:“看好了,要采‘一芽一叶’,就是顶尖这芽,带着底下一片嫩叶,不能用指甲掐,要轻轻提下来。”
张屠户家的闺女笨手笨脚,掐断了好几根芽尖。陈峰拿过她掌心的嫩叶,放在鼻尖轻嗅:“你看,芽尖带绒毛,这是好茶的样子。掐断了伤口会发黑,炒出来就有焦边。”
午后炒茶时,石头往灶里塞了把湿柴,浓烟顿时呛得人咳嗽。陈峰夺过柴火扔出去:“说了要用干松枝!火要像孩儿的屁股,不温不火才行!”他抓起一把鲜叶抛进锅,手腕翻转间,叶片在铁锅里划出翠绿的弧光。
“翻茶要像摇蒲扇,手腕用力,别让叶子贴锅底。”他额头渗出细汗,却顾不上擦,“王老爹说,炒茶分‘青锅、摊晾、辉锅’三道,咱没那么讲究,但至少得炒到叶子卷成条,手一捻就碎。”
黄昏时,第一锅新茶出锅。陈峰摊开手掌,青黑色的茶叶在暮色中泛着油光。他取来粗瓷碗冲泡,见茶汤清亮,叶底舒展如雀舌,忽然想起京城琉璃厂的茶肆,那里的茶盏要配白玉托,而开平镇的百姓,只能用豁了口的陶碗。
“大人,这茶能换多少粟米?”老丈的儿子捧着茶碗,指尖沾着金黄的茶渍。
陈峰望着远处翻耕的田地,那里即将种上第二季玉米。他端起茶碗,看茶叶在水中浮沉:“等秋天商队来了,咱让他们看看,开平镇不光有黄金粮,还有这碧莹莹的‘绿金子’。”
陈峰蹲在茶垄间,捻起一片半老的叶子,对目瞪口呆的茶商说:“明年开春,咱要让这开平镇的山梁,都种上茶树。您瞧着,将来从这里运出去的茶,能香飘整个北境。”